家乡的味道

　　清明前夕，弟弟回来了，我们一起回老家给母亲扫墓。今春一直湿漉漉的，“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把大地万物润色得晶莹剔透，通亮柔润。偶遇明媚的阳光，毛茸茸的鹅黄、嫩绿便星星点点漾开了，跃入眼帘的新鲜翠绿让人眉梢舒展，肺腑充盈。山还是那座山，路还是那条路，村庄还是原来的村庄，群山环绕的头顶上方也还是那片天。一切都未改变，一切又似面目全非。见不到母亲的身影，天似乎空了。母亲的坟头长出了几颗小草，我用手轻轻拔起，又轻轻拍拍松动的土坯，生怕弄疼了母亲安息的肌肤。就像小时候给母亲刮完痱子再需要轻轻抚摸一下。几日前，母亲在梦里大声呼唤着我和弟弟的名字，让我们回家吃饭，我应声扑向母亲，母亲却在要抱上我的一刹那突然消失了。惊醒后，不觉又一次泪流满面。此刻，我亲抚着这把黄土，心里很温暖，妈，我们回来看您了，就在您身旁。弟弟跪在坟前早已泣不成声。母亲三十六岁时生下弟弟，对最末儿的悉心呵护就是弟弟上小学了还让他吃母乳。我常在一旁看着，干咽口水，心里妒意的很。然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并没有被娇惯坏，他从小就知道刻苦学习，长大后更知道对父母亲孝顺有加。病重期间的母亲看到弟弟在跟前，她的眼里常常闪过一抹光亮。母亲的坟茔前是一块菜地。此时，油菜花正盛开着，金黄金黄的，阳光下有清新的花粉扬起，淡淡的，柔柔的，和煦的暖风吹来，若有若无地飘入鼻腔，吸入肺腑，像极了母亲的味道。小时候母亲常带我在油菜地里钻，弄得一身的花香。记忆中，母亲的味道便是那甜甜的芬芳了。 后山新开辟的茶园，在春天里苏醒了。远远望去，像一排排列队整齐的小学生，着一律深墨青色的校服，个个精神饱满，朝气蓬勃，准备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挥挥胳膊，迈迈腿脚，活动一下筋骨，要开始长个了。我慢慢爬上山坡，想靠近这片声声召唤的春意里。低头寻觅，矮矮的茶稞内已冒出嫩青的叶芽儿，两片嫩嫩的叶芽间藏着一枚小小的芽尖，细弱的芽尖上裹了一层软茸茸的绒儿，柔和的阳光下，微微泛着白。张望着，又怕探出脑袋，躲躲闪闪，若隐若现地匿在墨青色的稞里。像是母亲怀里吃奶的孩子，放手眨巴两下眼睛，又埋头吮吸着，偎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久久不愿起身。清明茶，是清明时节采制的茶叶嫩芽，新春的第一出茶。春季气温适中，雨量充沛，因而清明茶色泽绿翠，叶质柔软，香味浓醇，爽口回甘，是一年之中的佳品。印象中，我的家乡极少出清明茶。可能是因为气候的原因，家乡的第一道茶总是跚跚来迟。就像此是此刻，山腰上没有采茶女欢快的身影，也没有茶季里欢乐的采茶图。家乡的新茶还不到采摘时候，这么细嫩的芽儿你忍心让它们离开妈妈的怀抱么?在我是有些隐疼，还好它与生俱来的生存价值更好地体现在另一隅空间里。一杯香茗，闲情逸致，茶道人生，品味其中，古往今来，源远流长。那时，谷雨前后，我家茶季才刚刚开始。只要我不上学或是空闲，母亲便带着我上山采茶。母亲是采茶能手，总是采得又快又好，我跟在母亲身后，采得少，玩得多， 一会儿去摘山茶花，一会儿去寻野果子，一会儿躲进比我高的茶树里，一会儿去追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收工时，我的茶少得可怜，母亲从不责备，只是宽厚地笑笑。 如今，母亲长眠于这片生前熟悉的土地上。她枕着茶园，守着菜地，茶香缭绕，蜂蝶纷飞，日出日落，星移斗转，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我，闻到家乡的气息，便想起了母亲的味道......

　　芳草于2012年4月3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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