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祭奠父亲

　　上周清明节，照例到父亲墓地祭奠，一看到那烤瓷的照片，过去的日子恍如昨日——性格古怪的父亲! 但抱着诸多的遗憾。 我本想多听听父亲讲讲他的历史，复杂的历史，在朝鲜战场上当侦察兵的时候，父亲是怎样躲过了那些枪林弹雨?只是偶尔听他讲过战场上敌人的射击是有规律的“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在扫射的过程中总是要停的，而且是按规律间歇。父亲终究是从战场上回来了，而且活着回来了。我觉得父亲还是了不起。 也很想听父亲讲起文革期间在劳改农场的事，是否心里很绝望很憋屈，因为事实证明他是被冤枉的。后来从劳改农场回来回到地质队，玉溪区调队，没能回到他过去的单位——昆明西南地质局。可能他性格倔，也不向人低头吧。在区调队的工作很稀奇，烧锅炉，可能人家觉得当侦察兵回来的又劳动改造的一定没有别的工作本领，可能父亲还是那脾气——不求人!可烧锅炉的工作认真地做，好像每年都是先进呢。我还是觉得父亲了不起。 回到玉溪的日子很苦，很穷!家里太穷了，父亲的工资养不活一家人，只能靠时不时到附近山上捡点野山菌，田里偷点农民的玉米，还有到很远的河里去钓鱼、、、、、、幸亏家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直种着几颗梨树，在季节上可以充饥。父亲的本事是实在没钱了就往仅有的几位朋友借，什么脸色也不管，而且会把借来的钱立马去集市上喜滋滋地换回来几两瘦肉!然后他还照样抽烟、喝酒!父亲还是了不起的!我小时候上高中时记得听父亲说过：只有喝了酒，晕呼呼的什么都不清楚了，就不去想了!父亲从来都是衣衫褴褛，虽然夸张了点但没夸张过分，一年四季可能就不到两套衣服吧，不管穿哪套衣服其中一定会有军衣或军裤。他是军人，我想父亲从来没这么说但是我觉得那就是，他就是喜欢那套绿军装。当然我妈妈讨厌死了。讨厌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父亲穿了军装，主要是很少换衣服，也很久才洗衣服，催他换洗还发很大的脾气! 父亲和母亲的战斗持续的时间远远超过朝鲜战争。现在父亲去了，渐渐地我发现母亲对父亲还是有些感情的，夫妻之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楚。以前我知道，母亲是恨父亲的，甚至我帮着母亲恨。的确，母亲从父亲那里没有得到一点点值得留念的感情，至少从我现在这个年龄从夫妻之间的感情而言我可以这么说。我见证了我父亲和母亲的水火不容，吵架、打架、母亲的眼泪从来都是陪伴着我成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好像我的童年是扭曲的，甚至性格都是不健全的。所以现在我做老师，我一定能体会不和睦的家庭给孩子带来的一定是恐惧和不安，而且是惶惶不可终日。同时我很奇怪，在那样的恐惧中我的小学成绩怎么会很好!我没有问过我弟弟，我们家庭的不和睦是否也一样给他带来童年的伤痛、心灵的创伤。我只知道我弟弟从小成绩就不好，也许与这有很大的关系。 刚才说到夫妻之间的感情很怪，母亲恨了父亲一辈子，甚至我都不敢轻易在母亲面前提到父亲，害怕提起母亲对过去日子的回忆而陷入伤心。可是，父亲走了近六年了，现在当我们去祭奠父亲的时候母亲有时会主动提出跟我们一起去。但母亲是晕车的呀，就是坐环城车都晕，我开的车和我弟弟开的车也很少坐——晕车。只是，在墓地里，当我和老公都拿着燃着的香虔诚下跪的时候，老公不懂事地问我母亲：“你要不要香?”母亲很生气地回答：“我才不给他跪呢!!” 但随后母亲从我们拿来的袋子里把酒倒出来摆到了父亲的墓前，还吩咐我们去买两只菊花。一会儿，母亲好像想起什么很有创意的事情一样：“你快给你弟弟打电话。”“给他打电话做什么，他现在肯定在忙着做生意!”母亲说：“给他打吧，给他说我们在给你爸上坟，这样他也可以跟他爸爸说几句话了噻~” 母亲的世界我不懂!可能人老了想法都是会变的。 宽恕吧!宽恕是人类最大的美德!记不得是谁说的了。 仪式在形式上很简单地完成了，在父亲墓前我没说话，我没有习惯把那些我想说的话说出来，可是每次去祭奠父亲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很复杂，但我一定不会说出来! 我也有诸多遗憾：父亲在世时我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我在跟着母亲恨他呢! 我们要离开墓地了。到处都是祭奠的人，只随意地听到附近有人说：给你拿来这么多钱，你要管事哟，多多保佑这些后人升官、发财、身体健康!你要是不管事的话，以后不给你烧了!又一大遗憾!!人们为什么会在祭奠的时候说这些呢。难道他们对逝去的亲人都还有利用吗?生前希望为自己多做事，难道死后还要他们为我们继续服务?虽然我们明明知道那些都是臆想。我倒是希望，如果生死之间能够沟通的话，我想告诉所有死去的亲人：“我希望每天夜里都能梦到你们!!” 但是，逝者如斯夫! 我要离开了，我把当时安葬父亲的时候我给父亲写的碑文抄了下来： 父亲乃涪陵人氏，生辰不详，早年离家参军，自愿抗美援朝，退役后入昆明地质总局。文革遭遇坎坷，贵阳武斗误伤，劳教四营煤矿，平反昭雪回地质局玉溪分队，拒收偿金，屡获“先进”称号。 一生个性不羁，唯我独尊，夫妻情疏，父子情深，嗜烟、酒、茶、花，喜养鸡狗，衣食简陋，身体每况愈下，骨瘦如柴，卧病而终! 父亲，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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