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三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即使对于个体的某一个人来说，三年，尽管往前看似乎有漫长的1095天，但一旦过往，也只能是一个短暂的时段。

　　已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了，回头审视自己的一生以及一生走过而留下的轨迹，如果全部分解成三年一个时段，那大部分时段在记忆里都是很模糊很稀释的，一些时段则像洒在炉子上的水滴，早已升腾成蒸汽演变为云雾远离我记忆的视线了。我甚至想不起来在某三年里自己做了什么，还记得些什么，有什么值得书写值得骄傲的事情。比如我的学历是大专，那就是说我小学是两个三年，中学两个三年(因为初中我跳了一级，实际上只读了两年)，大专函授三年，印象最深的还是高中三年。我们开过几次同学会，现在我最要好的也是高中同学。小学时段是最懵懂的时段。记住了大部分老师，但同学的姓名大都遗忘了，有时在什么地方碰到，依稀觉得我们好像在小学同过学。中学因为读了“跃进班”，大都是生面孔，去年我们六位同学聚会了一次;后来又有两位湖州的“跃进班”同窗来访(他们各自都带了配偶)，我们两位南浔同学作为东道主尽了地主之谊。在市委党校函授中央党校经济专业，除了我的近邻萍梅，还相识相知了长湖支队的小伙子马亮，其他的那时或稍有交往或见面点头也有的连点头的“水平”也没有达到，二十多年过去，那些点头不点头的同学基本上连姓名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路过来，最难以忘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或莺歌燕舞或刻骨铭心的是退休后的那九年，严格地说正好是三个“三年”时间段。第一个三年，我刚退休，孙子就降生了，我和妻子来到桐乡碧水云天小区，和儿孙们一起生活。那时我们的生活十分忙碌，心情却和小区的名字一样，碧空万里，处处欢乐。人们常常说天伦之乐，应该正是这个模样。尽管我们都很累，妻子特别累，但大家心情愉悦，一个家其乐融融。这应该就是我这一辈子最舒心最阳光的时段。我不停地写文章，那是有感而发;整天和相机相伴，那因为满眼都是可爱的小孙孙灿烂的瞬间，满眼都是美情美景。至今孙儿留下的数千幅影像，大多都是三年间的作品。我甚至还参加了由浙江绿城物业主办(总部设在杭州)的摄影比赛，一幅《平安之夜》获得了首届“爱我家园、和谐园区”摄影作品展银奖。看着小孙子从那么个小不点慢慢的牙牙学语、亦步亦趋，时不时送上的快乐，使我们都变得年轻了。生活不但充满阳光，更洋溢着期盼。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妻子透支了体力更透支了生命，她的旧病卷土重来。我和妻不得已离开了桐乡的家，除了治病，就是休养。那是情感、状态犬牙交错的时段。对爱妻的病，我充满着忧虑;爱妻自然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我们去浙医一院进行了放疗化疗，在南浔中西医结合医院进行了以中医为主的治疗。尽管那时的基调是忧，但去杭复查的那段时光，我们也游山玩水，苦中带乐。爱妻这一辈子留下的倩影，就数那时的最有气质也最美丽。初时这两年，尽管病痛缠身，但生活尚能自理。我们的生活节奏不紧不慢，午睡后出去散步，晚上看两集电视后入睡。我们有着严重的危机感，但对前景也充满希望，尽管这种希望不会成为现实，但我们仍期盼它成为现实。在三年的最后时段，爱妻病情日渐加重，及至积重难返无力回天，那时的爱妻已经不是疾病缠身，而是已经病入膏肓，乃至病体已不堪入目。我每天四点就起床为爱妻浸药煎药，伺候她的生活起居，以至到了心力交瘁的地步。后来，我在《弟妹情深》一文中这样写道：“这些日子我心情的破烂实在难于言说，这一辈子风风雨雨的，有过欢乐有过忧愁有过希冀有过失望有过成功有过挫折，唯独这一次，我绝对没有了少年青年中年时光的那种自信。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无望也最丢失勇气的日子。”以至爱妻和我分手后，那天在殡仪馆，一位当年厂里的朋友见到我时，竟惊呼“张哥哥你怎么成了这样一个人了!”可见当时我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和爱妻阴阳两隔后，整整三个年头，我一直走不出痛苦、哀伤、失落的怪圈。有时捧着妻子的遗容发呆，有时环顾那些旧事旧物泪水涟涟，我对生活彻底失去了兴趣，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打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因为那是在持续地宣泄着自己的极度悲痛寄托着自己的无限哀思。现在过去六年了，我还没有完全从失妻的痛苦和孤独中解脱出来。常常反思那极端痛苦的三年是怎么走过来的，一切如在梦中。失妻的伤痛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常常失眠，以至“养”成了夜间开着电视睡觉的习惯。因为对人生深感失望，便把钱财看淡手头常常拮据甚至入不敷出。这些都不能说是好的习惯。妻子走后，我一个直接的感受就是失去了最贴心的伴侣。开始时，儿孙们来了我竟不知拿那些被子给他们盖，于是一个人嚎啕大哭。如果没有亲妹妹，我不知道怎样过忌日过节以祭奠亲人。如果没有小姨子，我那些衣裤坏了宽紧带坏了拉链掉了钮扣便会成为天大的难题。这使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那句“老妻如母”的经典!

　　三年，那些深埋在我发根下的记忆，永远像头发一样不会消失，而且历久弥新。人生苦短。估计我这一辈子不会再出现那些以三年为一个时段的重大记忆周期了，因此，我特别珍惜已经离我远去的时段记忆。(20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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