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爷爷2013年1月11日，爷爷因支气管炎急性发作这辈子第一次住进了医院，为了不打扰儿孙的生活，爷爷不许奶奶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包括他的儿子和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我。

　　1月15日早上10点37分，接到姑婆的电话，第一次知道爷爷住院的消息。因为了解爷爷的脾气，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爷爷是绝对不会同意住院的，因此更加清楚事情的严重。挂了电话就买了当天下午的车票，踏上了回家的路。

　　1月16日中午，我和爸爸在宝鸡火车站回合后直接赶去了县医院，爷爷插着氧气躺在抢救室的病床上，爷爷看到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回来干啥?尽管爷爷比上次见面虚弱了些，但头脑清楚，胃口也正常，爷爷告诉我们住院治疗效果很好，他马上就好了。医生也说爷爷身体好多了，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后爷爷要减肥，饮食要少而精，保证营养，每天8两蔬菜半斤牛奶2个鸡蛋，少吃猪肉。于是我给爷爷买了一箱的牛奶，叮嘱他一天两包，尽管爷爷平时喜欢喝的是有味道的乳饮料，并不爱喝纯奶，我告诉爷爷，纯奶营养价值才高，爷爷很乖，到出院那天为止每天都惦记着喝牛奶，真的每天喝了2包。出院那天正好剩下了那箱牛奶的最后一包。我告诉爷爷，医生让他少吃肉，问他以后不能吃他最爱吃的猪肉了行不行，爷爷说行么，再爱吃也不能把咱的命搭上。

　　1月17日，长途旅行让我觉得很累，早上爸爸一个人去了医院。

　　1月18日，我去医院给爷爷送饭。爷爷的饭量很好。爷爷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近几年爷爷耳朵背，在病房也不方便大声说话，我也只是默默看着爷爷睡觉。爷爷每天要挂十几瓶吊针。我在医院的唯一工作就是看着吊瓶快挂完的时候叫护士换针。

　　1月19日，姑父开车来家接我和爸爸去医院，爸爸忽然问奶奶，要不要去看看爷爷。于是奶奶和我们一起去了医院。爷爷看到奶奶说：你来干啥?我都好啦，马上就出院了。奶奶开玩笑说：我不来看下你，回头你回去了要说，你住了回医院我都没来看看你。爷爷说：你还操心我，我还操心你着呢。

　　1月20日，爸爸说医生说让爷爷这两天出院了。早上我去县城取了回成都的火车票，决定走一段路去医院。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要为爷爷写点东西。想着想着自己觉得有些不祥，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念头。到了医院，病房里的人说爷爷最近晚上老呻吟，还会自己喊叫说胡话。奶奶说这个现象早一个月也有，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又出现了。爷爷嘴里念叨着什么，我却听不清楚，凑近了问，爷爷却好似刚刚醒来，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爷爷睡的很浅，睡着后手还会轻轻的挥动。我轻轻握着爷爷的手，爷爷会睁眼看我一下，好像刚刚醒来，马上又会睡去。我告诉爷爷他的外孙军军今天回从杭州回来看他，他却怎么也听不懂，始终以为我说的是他的孙子我的二哥。二哥和二嫂近两年感情不和，争执不断，因为二哥幼年就父母双亡，他的事一直是爷爷奶奶的心头大痛。费劲的解释了半天，我累了爷爷也累了，爷爷说：算了，你就跟爷说一句话，你哥和你嫂子好着呢吗?我不想撒谎，也不想说实话让爷爷更加担心，我只有沉默以对这个问题。这是爷爷问我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他此生最牵挂最放不下的事，早知道，我会毫不犹豫的撒谎，告诉爷爷他们俩好着呢。让爷爷能心安得离开。

　　1月21日，爷爷早上要做CT，医生说如果CT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因为军军下午去看奶奶，我决定留在家里不去医院。这也是我今生最后悔的决定。14点45分，爸爸陪爷爷在医院散步，爷爷突然从爸爸搀扶下滑了下去，就这样停止了心跳。当大家都在等爷爷出院的时候，等来的却是爷爷离世的消息。爷爷走得这样突然，这样干净，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当时我刚接到爷爷在抢救的消息，正走在赶车去县城的路上，从姑姑家到公路的那段小路，我去的时候还强自镇定，告诉自己爷爷一定不会有事。还假装淡定的给奶奶打电话，告诉她今天住在姑姑家不回去了，因为怕她知道爷爷在抢救而担心。短短几分钟后，还没来得及上车就接到姑姑的电话，告诉我不用去了，爷爷已经没心跳了。乡间的小路即使是白天也没有什么人，所以我可以容许自己崩溃大哭，我拒绝接受这样的结果。而我能崩溃的时间只有那样一段小路，我要迅速平复自己的情绪，我还要回家看着奶奶，不能让她察觉出异常。

　　回家后，奶奶显然已经知道了，家里人很多正忙着把房间的东西往出搬。奶奶边流泪边忙着翻箱倒柜的找之前给爷爷准备的寿衣。每个人都很忙。当爷爷被抬回来的时候，奶奶瞬间崩溃了，边哭边喊，你怎么闭得上眼?你怎么闭得上眼?奶奶的悲痛也只能有几分钟而已，要安顿好爷爷还有好多事要做，好多事要奶奶指挥。

　　我扶奶奶进房间的时候，大家正手忙脚乱的给爷爷换衣服，爷爷面容还是那么慈祥，像睡着了一样。姑姑忙着给爷爷擦洗身体，我给爷爷修剪指甲，爷爷的手不复以前的温暖，以前冬天我总喜欢坐在爷爷怀里，因为爷爷的怀抱永远是最暖和的。爷爷总说他身上有三把火。爷爷的手凉凉的，软软的，手上有很多老年斑，我从前从没有注意过。爷爷的指甲很硬，很难剪，不知道我有没有弄痛他。

　　换洗好后的爷爷被安放在房间地上临时搭起的板床上，爷爷脸上盖着一张纸，姑姑说因为阴阳一纸隔。但是爷爷躺在那里，怎么看都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爷爷平时最喜欢睡最热的炕脚，现在躺在地上不知道会不会太冷。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跟姑姑说，我总觉得爷爷只是换了个地方睡觉，睡醒了还会起来的。

　　姑婆说我回来的时间正好，不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可是怎么可能没有遗憾，我还没有跟爷爷好好说说话，还没有带爷爷看我在成都的家，还没有挣过一分钱给爷爷花。我上次回家给爷爷带的蜂蜜他都还没有喝。

　　爷爷一辈子爱唱戏，以前身体好的时候经常给庙里免费唱江湖，爷爷说这是积德的事，这样以后他走的时候不会受罪。爷爷走的时候真的没有受罪，大家都说爷爷是有福之人。我为爷爷高兴，我相信爷爷一定是在另一个世界享福，但我此生却再也无法报答爷爷的恩情，再也没有给爷爷尽孝的机会了。再多的泪水也换不回爷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我的爷爷了。作者：孙女 张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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