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爷爷奶奶之——劳动能手

　　爷爷回到家乡后，和奶奶一起耕作土改时分得的土地，靠着勤劳、坚韧、与刻苦，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爷爷虽然生长在农村，却由于走南闯北惯了，加之受到不公正待遇，心里憋着气，因此时常离家常外出。家里一切事务实际上全靠奶奶操持打理;也真难为她了，拖着一双裹得几近残废的小脚，风里来、雨里去;家里来、地里去;艰难地克服一个个困难，勇敢地迎接一个个挑战;除了农忙赶季节及一些重体力活需请人帮工以外，所有的活计和事务就全部压在了她的肩上。硬是顶起了庄户人家主劳力的担子，从春种到秋收，一直到粮食归仓，步步都撒满了奶奶艰辛的脚步，浸透了奶奶辛勤的汗水，也换来了粮食满仓的喜悦。

　　那时，爸爸和叔叔虽然在部队工作，但都还是实行的供给制，手头并没有多少钱。爷爷走南闯北的所有花费，都是奶奶靠卖粮筹措的。包括爷爷把我送到广西和奶奶去广州把我接回老家等所有费用，都是奶奶筹措的。我还记得奶奶在广州时，街头卖各种小吃和水果的店铺很多，奶奶每次给我买吃的东西都是大方的很，从不吝啬的。

　　奶奶幼年就开始练习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纳个鞋底，做个袜子，绣个花，描个朵，炼得一手好针线活。奶奶做的针线活针脚细密、整齐、匀贴，宛如机织，令入赞叹。那时，全家人的衣帽鞋袜都是奶奶亲手做的。奶奶做的虎头帽，惟妙惟肖、神气活现;做的虎头鞋，生动逼真、活泼可爱。以至众乡亲邻居谁家添丁生子都要来请奶奶做一套。奶奶从小被成裹了一双几进残废的小脚，穿的鞋子是很难买到的;所以她穿的鞋都是自己做的。抗战期间，奶奶那双巧手为八路军做了多少军鞋，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要条件稍微许可，奶奶就会双手不停地穿针引线、纳底上帮，为分区被服厂赶做军鞋。超乎常人的繁重劳作，在奶奶结满老茧的双手上又勒下了累累的伤口和印记，仿佛诉说和印证着奶奶付出的艰辛。奶奶与拿起武器和敌人斗争的舅爷、爷爷和爸爸、叔叔一样，同样为赶走小日本作出了自己的贡献。

　　奶奶有一个针线筐，里面放的是顶针、缝衣针、锥子、剪刀、尺子、线团、鞋样、布条布头之类的做针线活用的东西。奶奶特别注意针头线脑的使用和存放，每次收工一定要检查当天使用的针线放没放好，如果发现少了一根针，不弄个水落石出那是绝不罢休的。为的是不给牲口留下隐患。因为在农村曾经发生过多起牲口吞食了混在的草料中的缝衣针而至死亡的不幸事件;稍不小心，遗弃的针头线脑就极易混入草料中，酿成祸患。奶奶走南闯北都没有丢下她的针线筐，直到八十多岁，尽管眼睛花了，手也不灵活了，仍然时不时的拿出针线筐，做些简单的针线活;直到爷爷去世后，奶奶才完全放下了她的针线筐。

　　奶奶还是纺纱织布的行家里手，奶奶纺的纱纤细而又均匀。奶奶用的那种纺车现在只能在博物馆或者老的记录影片里才能见到了。那是一种用木料做的纺车，虽然简陋却很实用。是用一根稍长的木料做底架，一头用几根长约三尺的稍弯的木条做成带把的摇轮，另一头架上一根纺纱铁锭，再用一条粗线将两者的外径包连起来，由于纺轮与铁锭直径的巨大差别，使得每摇一圈纺轮，铁锭就得转上几十圈，从而让纤细的棉花绒不断地缠绕扭结出棉纱来;棉纱拉到一定长度，还要稍微回车，反方向转一下，以便将棉纱缠绕到棉锭上，于是纺纱操作就有了一定的节奏;如此周而复始，动作既单调、费力、又十分辛苦，还得掌握一定的技巧和协调的节奏才能纺出好纱来。我到现在还记得奶奶在昏暗的豆油灯下，一手摇着纺车，一手拉出长长的棉纱来的不知疲倦的身影。而我常常是伴着纺车发出的有着清晰节奏和规律的翁翁声而进入甜甜的梦乡……后来，我听到过一首叫“纺棉花”的歌曲：“太阳出来磨盘大，你我都来纺棉花;棉卷那个紧紧的捏在手，线线不住的往外拉;纺呀纺呀纺呀纺呀，一天就纺出了二斤花”。这是一首歌颂南泥湾大生产的歌曲，是在白天，纺了二斤棉纱;而奶奶却是白天忙农活，夜晚再纺纱，一纺就是大半夜有时甚至通宵达旦，而且还不止二斤棉花。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一首“木兰辞”充分说明能纺善织自古就是中国劳动妇女具备的优秀品质。而一种自纺自织的木制织布机也伴随着自耕自种的小农经济延续和传承下来，虽然在“洋布”和机械化大生产的冲击下逐渐式微;却一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有一些地区和农村仍然在使用。(现在估计只有在民俗博物馆里才能见到了)

　　这种老式织布机既笨重又占地方，要占一间房的空间，不是每个农户都能置备和操纵的;其他人想自己织布就需要预约租用了。奶奶织布一般都是等过了农忙期才请人来安装好织机，一旦开机则日夜劳作，起码要干个十天半月;冬季时间就更长了。

　　这种织机有个类似木床的框架，两端是收放经线和织成布的卷轴，经线分别穿过两个缯板，再穿过前面的机纾(机头)，两个缯上有引绳，下连两个踏板，双脚轮流踩动踏板，两块缯便分别出现高低差别，带动经线也分出上下两层，然后再用梭子引导纬线从两层经线形成的三角形空间中穿过，使经线和纬线交错，再通过机纾的挤压便形成了布。

　　使用土织布机织布的劳动强度是非常大的，技术性和协调性要求也非常高。正常运转需要缯作上下运动，机纾则前后运动，梭子是左右运动，是真正的“三维的、立体化的、全面的运动”;操作者端坐机前，轮流脚踩踏板，身向前倾，一只手将梭子从两层张开的经线中投入穿过，另一只手必须麻利地接住梭子，而刚才那只投梭子的手就要立即转而抓住机纾，随着后仰的身体向后挤压经线，如此循环往复，纬线才能一根根地织进经线中。这一连串的动作都需要衔接得当，流畅自然，恰到好处才能织出好布;用力大了容易弄断经线;用力小了压不紧纬线，布就松紧不匀;尤其是左右投穿梭子，更具有准确性和技术性，力度大或猛了纬线易断，用力小了梭子留在两层经线中出不来，甚至梭子的方向稍微投偏了就会造成梭子穿过经线层，把经线弄乱，就更麻烦了。

　　奶奶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练就了纺纱织布的好身手。我小时候在农村老家亲眼看到过奶奶坐在纺机前，手脚并用、前仰后合、左摇右摆、节奏分明、娴熟流畅、协调而又自然地操纵织机织布的身影;也习惯了奶奶织布时发出的声音：“唧”——是奶奶踩下踏板的声 音;“蹴”——是投掷梭子和梭子里纬线被扯出的声音;“哐”——是奶奶向怀里拉动机纾挤压经线的声音。连续不断的“唧”——“蹴”——“哐”， “唧”——“蹴”——“哐”构成了奶奶不知疲倦的织布曲;不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是伴着这支曲子沉入了梦乡;又不知道有多少次是在这支曲子的伴奏下醒来…..奶奶一天能织一丈多布，要是赶活连着织，最多织过两丈多布;而且织的布均匀、平整、细致、结实，深得乡亲们的赞誉和喜爱。奶奶织的布除留少量自用外，其余的都换成钱币补贴家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家里不可缺少的财政来源。我在老家上小学时，奶奶还专门用一种自然生长的浅黄色的棉花(我们老家叫“紫花”)，纺成纱再织成布，给我做了一身衣服(两件褂子、一条裤子);那可是真正自然的浅黄色的原生态的纯棉的衣服啊，穿在身上柔软、透气、又吸汗，真是舒服极了。

　　最能代表奶奶劳动态度、技能和威望的，就是奶奶在她年届五十多岁时，还被乡亲们推举当了妇女队长!解放后，爷爷奶奶积极响应号召，参加合作化运动，从互助组到初级社再到高级社，爷爷奶奶都是率先垂范，带头将自己名下的土地、牲畜、农具等生产资料入组、入社。虽然在一段时间里，爷爷奶奶会因事去往县城、郑州及爸爸和叔叔那里，但是只要回到老家，就会与其他社员一样参加生产劳动。凭挣得的工分参加分红。奶奶干起活来是从来不惜力的，而且她的活路宽，无论从种到收以及一整套田间管理，各种农活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加上“军属光荣”的革命家庭背景，深得乡亲们的尊重和信任，于是在成立人民公社后，就被队里推选为妇女队长。爷爷开始对此是持反对态度的;一是妇女队长要操心那些家长里短的烦琐事，还要负责派活，容易得罪人，出力不讨好;二是要起带头作用，年纪都五十五六了，又是一双小脚，连走路都不方便，担心奶奶的身体吃不消。但奶奶却不以为然;奶奶性格坚强、稳重，为人处世坚持自立、自主、自律、自尊、自强;事事都要脸面、争口气;奶奶也知道，“妇女队长”其实也算不上“官”，还得干多少活才能拿多少工分，也没有任何其他补贴和待遇;但是争强好胜和不甘落后还是使得奶奶勇敢地挑起了这付并不轻松的担子。于是，在我少年时期的记忆里便留下了奶奶上工前的吆喝声：都到某某地、干某某活喽!等人到得差不多了，大家在相互问候中扛起工具一起出发，人群中又会传出阵阵的说笑声……奶奶焕发出了充沛的力量与干劲，脏活累活干在前，事事以身作则，累则累矣，精神上是饱满、愉快、充实的。只有我和爷爷知道：奶奶有时累得筋疲力竭，浑身酸痛，连上床翻个身都不方便;第二天又若无其事的照常出工了。奶奶以她付出的辛苦劳累和实干精神赢得了大家的尊敬和拥护，也多次受到公社党委的表彰。爷爷的态度也由开始时的反对逐步转变为理解、支持与赞赏。直到一九五九年我四弟出生，需要有人照顾，奶奶才离开老家来到了合肥。

　　奶奶在平凡朴素中孕育和形成了勤劳、刻苦、自立、自强的优秀品格，对我影响至深，我至今难忘奶奶的淳淳教诲：“先苦后甜”!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平凡、朴素、直白;但却言简意赅，寓意深沉，力量无穷!它教导和敦促着我必须勤劳、刻苦、坚韧，勇敢地迎接生活和工作中遇到的困难和挑战，坚持不懈，努力奋斗，最终才能迎来成功的喜悦，享受胜利的成果。

　　奶奶虽然离开了我们，但老人家的优秀品格永存!在怀念和悼念她老人家的时候，我希望子子孙孙也能象我一样，在她老人家那里得到启迪，受到教育。现在社会前进了，经济发展了，子孙们面临的环境和条件也大不相同了，都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唯其如此，我才有一点担心：后辈们一定要继承和保持前辈的优良传统，千万不要出现娇生惯养，好逸恶劳、怕苦怕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思进取，贪图享受，经不起一点挫折和风浪的不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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