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了－－田苗

　　外婆去了

　　文/墨香

　　(一)

　　从东山的殡仪馆回来，看到家中母亲泪痕未干的样子，知道这一上午，她就没有停止过思想--对外婆的回忆与想念。母亲多愁善感，仔细地询问山上送走姥姥的情形。末了，仍然孩子似的哭诉：“我没妈了。我妈没了。”看着已过花甲之年的母亲，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姥姥八十六岁，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几经沧桑，几经风雨的人世间，用大舅的话说：“终于功德圆满，修成正果。”这是必然的归宿。虽然都知道这是每个人的必然结局，她的七个儿女，以及所有得她庇佑的亲人，仍然还是遗憾万分。一直跟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三舅懊悔地说，如果那一晚，能多叫个人在身边一起照顾姥姥，也许她不能走得那么早。看着两鬓花白的三舅，因夜夜照顾老人难得休息而日渐苍白的脸，还有厚重的眼镜下黑黑的眼圈，甚是让人心酸。我很想告诉三舅，尽人事，听天命。三舅，你不应再有什么遗憾了。但我知道，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只是不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我也详细地询问三舅当晚的情形，姥姥因为肺部炎症，呼吸不畅，一直在吸氧，已经不能进食，不能进水，前后折腾了几个小时之后，看似渐渐平稳。每晚都这样折腾过的三舅，筋疲力尽，便在病房中陪着老人一起睡着了。醒来，已是凌晨三点。再去摸摸姥姥的鼻息，已然没有。头皮已经开始发凉，身体余温尚在。大惊，叫来大夫急救，却宣告大事已去。

　　凌晨三点，不得不再次验证这是个死亡的时刻。也许老人挣扎过，也许老人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的灵魂却慢慢离开了身体，平静地看着熟睡着的儿子和爱人。万般不舍，万般无奈。终于还是走了。我不敢想像在睡梦中醒来，自己的至亲至爱却离开人世的感觉。是不是惊悚万分，头皮发麻，阵阵发凉?是不是万念惧灭，天地混旋，一片空白?亦或是悔恨、回忆、幻想、悲怆交织?不敢想像，却又万千想像。谁能明白和老人一同生活五十几年的三舅的心情呢?

　　二姨回来，看到水晶棺里盖着红色丝绸的姥姥，叩头不起，声泪俱下，诉说惦念，诉说三日前的梦里相见，诉说自己的心灵感应，诉说自己突然病痛不能行走定是母亲将离去的征兆。抚摸水晶棺，左右查看，不停的唠叨着，能不能打开看看呀，打开看看吧!六十来岁的二姨在老人面前还仍然是个孩子，如今她的母亲走了，六十来岁的孩子竟突然呈现了老态。我和二姨都是十一假期探亲刚刚分开不到十日的。离家才九天，就惊闻噩耗。十几日前，我看到姥姥不能说话，不知疼痛麻木，不知能否辨认出你我，就那样躺在医院病房的轮椅上，吸着氧，手臂因注射而青肿，后腰因长期平躺而生疮，时而睁开眼看看四周，时而闭着眼马上进入熟睡状态。平静而详和。我知道姥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只是不知道竟然会是那样快......

　　妈妈和姥爷这两个病号，在我和哥哥、父亲的搀扶下，艰难地来到东山上，来到姥姥的遗体前。姥爷自是老泪纵横，诉说相濡以沫七十来年的夫妻情感，诉说二三十口人的大家庭就这样失去了主心骨。妈妈诉说自己久病不孝，诉说自己的无能为力，诉说牵挂与惦念……

　　最为冷静的，就是三姨。她的淡然平静，一如她平日里的坚强，始终不曾掉一滴眼泪。说她冷漠，她却爱憎分明，在群里痛骂二舅远游他乡几十年不归的不孝。说她淡然，她却不吝钱物，把三舅与姥姥、姥爷共同生活的房子装修一新，年年回来都给家里添这添那。她就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扶弱助贫，不时跟任何人都叮嘱着，要帮帮我那至今仍孑然一身的哥哥;帮帮三舅家我那马上要找工作的妹妹。

　　大舅和舅妈带着姥姥最疼爱的长孙，跟姥姥同一天生日的文轩携眷归来。张罗着给姥姥置块墓地，并且置办了相当精美的玉石骨灰盒。姥舅和姥舅妈从头到尾都主事张罗着所有的事情。二舅妈恰逢从深圳回乡办事，赶上了姥姥的离世，这几天更是朝夕忙碌。想当初年轻漂亮的二舅妈，算得上依兰首屈一指的美人，英俊潇洒的二舅与二舅妈相当般配。真正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如今离家在外二十几年，现在也是风华不再。

　　舅姥爷两双儿女，一直不离左右，忙这忙那。那些曾对姥姥爱恨交织的远亲们，也都前来送别。我心暗想，用送别亲人的方式，来换取亲人的相聚，无不让人感慨万千呢!

　　送别仪式的早晨，姥姥的水晶棺打开了。我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姥姥的脸庞，依然细腻光滑的皮肤，却是冰冷冰冷。仍然清晰地记得，小时候，姥姥总是用自己死了来吓唬我，让我为她担心难过时，她哈哈大笑的样子。依然记得，她先前总是伸出胳膊跟我说，她属蛇的皮肤非常光滑时的骄傲。以及后来皮肤出现老年斑不再光滑时，感叹时光的无情。往事历历，而今她却躺在这里，与我们阴阳两隔。顿时控制不住，双泪俱流。周围的亲人，全都哭了。全是想起生前相处的点滴往事了吧!主事儿的人告诉我们，不要把眼泪滴到她的身体上，以免打扰她的灵魂。这才赶紧抹了抹眼泪，送她离开。

　　遗体告别仪式上，屏幕播放着三舅为姥姥制作的生前短片，父亲为姥姥撰写总结其一生的精炼悼词旁白，伴着徐徐的哀乐响起，再次引人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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