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爷爷之——战争年代

　　爷爷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由于家境贫寒，爷爷年轻时就外出吃粮当兵。那时冯玉祥将军主政河南，爷爷就投了西北军。冯玉祥推崇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爷爷曾多次听过冯玉祥的演讲;对“三民主义”有所了解。我们老家原属睢县，冯玉祥将军在民国十七年，取“民族、民权、民生”中的“民权”，划睢县的三个区(我们老家在内)和杞县的五个区，新成立了民权县，一直沿革至今。

　　既然当了兵，就得上阵打仗。爷爷是从枪林弹雨中钻出来的。一次爷爷所在部队攻打一个寨子，对方凭借一挺架在寨墙上的机枪，封锁了进攻道路。连长派人去打掉敌机枪阵地，但派出去的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打伤。这时，爷爷吼了一声：我去!一把抓过两棵手榴弹捆在腰上，怀里抱着枪就地滚了出去。连长赶忙让人掩护;爷爷利用地形地物，时而滚、时而爬，躲避着敌方的子弹，绕了个大弯，终于爬进了护寨沟并顺着土沟悄悄接近了敌机枪阵地。这里是敌机枪射击死角，爷爷检查了一下，发现只剩一颗手榴弹了，爷爷休息片刻，把剩下的一棵手榴弹紧攒在手里，趁敌机枪填子弹的当口，拉开火绳，跃身向寨墙上掩体投去，敌机枪哑巴了。部队趁机发起冲锋，爷爷由于距敌最近，第一个冲进寨子，敌人狼狈溃逃;爷爷由此受到嘉奖且一战成名。爷爷虽然作战勇敢，但战场上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也不可能老有幸运伴随，受伤是免不了的。一次爷爷受伤后，恰逢旅长太太来慰问伤员，笼络人心。一行人从爷爷前面走过时，爷爷对那位太太说：恁说的话俺听不懂，给大伙鞠个躬中不中?随从副官瞪了爷爷一眼，想加以阻拦;爷爷也不理他，又喊道：“鞠个躬，中不中?”众伤员们也跟着一起起哄：“鞠个躬!中不中!鞠个躬!中不中!……”把这位太太闹了个大红脸;最后还是给大家弯腰鞠了躬才作罢。旅长听说后很恼火，要给爷爷点颜色看看，后来又听说爷爷打仗勇猛，这才作罢。

　　爷爷逐渐感到这种军阀混战，打来打去，乱的是国家，苦的是老百姓，“三民主义”也难以实现;于是就借回家养伤为名，脱离了西北军。

　　卢沟桥事变，抗战爆发。舅爷拉起了队伍——“河南人民抗日自卫军”。在民族危亡的关头，爷爷又重新拿起武器，打击日本侵略者。1938年民权县城沦陷。舅爷率领的抗日武装与日军作战失利，不得不周旋于日、伪、顽、土匪及地方割据势力等敌对武装之间，生存环境十分险恶。在抗击日寇的战斗中，舅爷遇到了八路军杨得志部，遂率部参加了八路军，所部编为八路军地方部队后，一直坚持战斗在河南、山东、河北三省交界的广大地区，抗击日军。这里是平原地区，交通比较方便，但也便于日军进犯。因此这里的斗争形势更为艰苦、复杂、频繁、剧烈。尤其是舅爷和爷爷所在的鲁西南军区(先后为冀鲁豫三分区、五分区、七分区、十分区等)其斗争最为残酷。有网友总结评价当时的斗争情况时，曾这样写道：“在抗日战争中，那里是冀鲁豫军区生存最艰苦的根据地。日、伪、土、顽全都围着他们打，曹县一度还是国民党山东政府所在地，因此八路军的粮秣征收连10%都难以完成，一直到44年，五分区还是冀鲁豫八路军唯一没有进驻主力团的地方，一方面靠几个民字号的地方团苦撑，另一方面要靠其他分区力量的支援……五分区的两任司令员也命苦，一个没有看到抗战胜利，一个没见到新中国建立。”这里说到的两个司令员一个是朱程，一个是赵基梅。

　　在解放战争中，这里又因地理位置重要而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敌、我双方你拉过来，我撵过去，是著名的“拉锯区”;其战斗的频繁和激烈程度可想而知。舅爷和爷爷参加过的战斗多得连他们自己都记不清了。而舅爷为人处世又非常低调，从不主动和别人谈起自己的战斗经历。但是在我们老家，舅爷和爷爷在老百姓中都有良好的口碑。直到解放后，甚至一直到六——七十年代，还有不少老部下或其后裔等直系亲属来找舅爷，让舅爷提供有关参军、入党，以至参加某次战斗负伤或牺牲等情况证明;舅爷也总是尽其可能，努力回忆，实事求是地予以答复。

　　尽管如此，人民并没有忘记舅爷对民族和人民解放事业作出的杰出贡献。2009年8月商邱日报和商邱新闻网联合举行了“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评选，舅爷榜上有名——成为二十名当选者之一。有关舅爷的生平简介等文章也有少量出现在报刊网络等新闻媒体上;历史也算是给了舅爷比较公正的评价。

　　爷爷只认识自己的名字，其他字就都不认识了——因为家贫没上过学。但这并没有影响爷爷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他虽然没有看过也不懂得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和“抗日战争的战略战术”，却对开展敌后游击战的作战方法心领神会，运用自如;说起鬼子大扫荡，爷爷会说：“别看它铁壁合围，顶上还带盖(飞机轰炸)，照样困不住我”;说起拉锯战和刘邓千里跃进大别山，爷爷会说：“大踏步后退是为了更好更快的大踏步前进”。但是爷爷却和舅爷一样，很少说起自己的战斗经历。我记得还是我在老家时，爷爷去县城办事，一连几天都没回来。奶奶很纳闷：这是怎么了?爷爷回来后奶奶问爷爷怎么到现在才回来，爷爷说在县里遇见了张玉振，现在当了公安局长，遇见了爷爷，非常高兴，也非常热情，说是隔了一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拉着爷爷无论如何也不让走，就在他那住了几天。奶奶知道张玉振当年是舅爷的警卫员，爷爷曾经救过他。听奶奶这样说，我缠着爷爷让他说说战斗经历，爷爷这才打开话匣子：一次日本鬼子前来进犯，由于敌强我弱，舅爷下令撤退，众人撤到村外树林里后，发现舅爷的警卫员和战马都不在，警卫员带着重要文件包，不能落到敌人手中;于是爷爷返回村子去寻找;却发现几个鬼子堵住了我部原驻地大院的大门，正在哇拉哇拉的向里面喊话。爷爷从侧院翻墙进入院内，见张玉振靠在照壁墙后，一手握枪，一手护着一只皮包，院门口多了一具鬼子的尸体，他在等待鬼子冲进来再开枪打。他原想收拾好东西再骑上舅爷的战马追赶部队，没想到慢了一步，被鬼子堵在了院子里。爷爷对他说，你先上马，等我一喊你就冲出去，方向村西柏树林。张玉振说：那你咋办?爷爷要他保护好文件，其他的不要管了。爷爷向外甩了小半截砖头迷惑敌人，然后才仍出手榴弹，炸翻了几个鬼子，然后闪身提枪冲出院门，甩手射向哇哇乱叫的鬼子并大喊快走!张玉振策马冲出;爷爷则乘乱返回院内，翻墙而去。爷爷的战斗经历让我十分佩服;奶奶说，他年轻的时候打仗就是有名的不要命。我就再缠着爷爷让他说他过去的故事，这才知道爷爷在西北军时的一些作战情况。这是爷爷唯一的一次对我说起他过去的战斗经历。

　　爷爷不仅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两个侄子都送到抗日前线，还介绍和动员了不少乡亲们参加革命队伍。爷爷性格又比较豪爽，在家乡一带有着良好的人缘和口碑。我就有过亲身的感受，在我们老家方圆几十里，无论爷爷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热情的打招呼。

　　爷爷打的仗多，负伤的几率也多。记得奶奶曾打趣地说：“恁爷吃鱼最方便了，光看他吃鱼，没见他吐刺，鱼刺都从恁爷下巴上的洞漏出来了。”原来爷爷在对日、伪军的作战中，一颗子弹从爷爷左下颌射入，在下巴上穿了一个洞，卡在了颌骨上，所幸是颗手枪弹头，比较小，也没有炸开，后来做手术取出了弹头并镶了假牙。爷爷确实会吃鱼也爱吃鱼，而且速度很快。我小时候怕鱼刺卡，不敢吃鱼，就十分好奇爷爷是怎么吃鱼的。为此我曾经仔细观察过爷爷吃鱼的动作，并没发现爷爷的下巴掉出东西来，鱼刺鱼骨等杂物还是从嘴里吐出来的。我后来甚至找借口专门扶摸过爷爷的下巴，也没有发现有洞，只有一个凹进去的铜钱大的疤痕。

　　爷爷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严酷考验，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过血负过伤，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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