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怪我泪水太多

　　孩子，别怪我泪水太多，真的。

　　2011年最后一天的傍晚，我早早地就在后卧打开窗户，眺望着那辆银灰色能给我带来短暂欢乐和热闹的标致车。当听到楼梯上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时，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大门，迎候你们。夜色中，你们肯定没有看到我的眼眶里早已挤满了泪水。然后，我们在餐桌旁坐定，我给你们准备了四个菜：盐水鸭、元宝蛋、河虾和绣花锦，我还把餐桌都调小了，以使晚餐时四个人挤挤一桌，增加些用餐的氛围。此时，如果你们能认真观察我的眼睛，肯定能发现什么。其实此时我的视力已十分模糊，不是蒸腾的饭菜热气，也不是我这些天因过多的哭泣而使玻璃体更加浑浊、白内障更加严重，而是越来越挡不住的喷涌而出的泪水。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这菜怎么样?合口味吗?”然后我就哭了，并抽泣起来。一时孩子们都泪眼婆娑。我说，这么多年，我们每次相聚都是团团圆圆的五个人，现在妈妈阿娘不在了，只剩下我们四个。说完我止不住痛哭起来。儿孙们现在看到我的泪眼，其实只是我这一天里无数次哭泣中的一次。打从清晨五点起床，我几乎没有停止过流泪和哭泣。烧水、开热水器，然后是整理床铺，让出前卧，揩抹桌椅，拖地板。今天晚上我就睡后卧了，而且是一个人。我还要考虑他们晚餐吃什么，第二天吃什么，还有第三天……这些事情，原来都不是我编程序的，是他们的妈妈、阿娘，可现在这担子都落到了我的肩上。好在妹妹和大姨子在这当头又来为我分忧，那盐水鸭、元宝蛋、河虾是妹妹大清早买来的，那绣花锦是大姨子刚从自家的菜地上挑的。妹妹还要帮我铺床，我婉拒了，我说要不是前些天你帮我把被褥整理好、翻好，我一时还搞不清楚哪些应该是孩子们享用的。

　　晚上，我看着阳阳上网下围棋，新星批改作业，然后是捷捷给阳阳的围棋理念提纲挈领，小两口还配合着给阳阳洗脸洗脚洗屁股，我心里一下子感到十分宽慰，觉得孩子们确实比我和妻子在桐乡时成熟多了。算起来，妻子旧病复发我们离开桐乡转眼已经三年了。我遭遇车祸、妻子病疴日沉，仅今年春节孩子们在南浔小住过几宿，以后一直都是当天来回。已经有近一年时间没有这么亲密接触了。这场景，如果妻子健在那该有多兴奋啊!这样一想，眼泪又扑簌簌地下来了。那个晚上，待阳阳入睡后，我也休息了，但这一次睡在后卧床上的只有我一个人，又没有电视机，脑子里尽是和妻子一起的那些往事，怎么也无法入眠。到前卧传来两下钟声时依然清醒如白昼。

　　元旦，清晨五点我起床了，我的任务是给孩子们烧白米粥、准备早餐。因睡眠不足，我感到头晕，看手机都觉得摇摇晃晃的。这几个月，我几乎天天四点半就起床给妻子烧粥，已经是高手了，三刻钟，是厚是薄我都能恰到好处。妻子大行后，这烧粥的行当已经中止了一段时间。看着自己淘米，下水，计时，不由心中又泛起侍候妻子的那些日子，我一个人在厨房里默默地流泪。六点钟，阳阳醒了，他自己穿衣起床，我给他洗脸。粥好了我给他盛了一小碗，加上一个温热的酱蛋，就像当初侍候妻子一样。心里酸酸的，看着阳阳在津津有味地吃喝，我的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挂成了珍珠串。中餐我定在“天韵楼”，还有我妹妹妹夫和他们的小孙子，弟弟一家，就缺了小姨子和连襟，他们喝喜酒，也不勉强了。菜很美味，与席者大快朵颐，我看着心中掠过一丝喜悦，但旋即便陷入了沉思和痛苦。平日里，我最愿意看到的就是妻子的高兴。这场面，菜好，气氛好，要是妻子在那是多么的圆满和尽兴。可事实是：妻子走了，永远地走了。我呆呆地想着，稍不留神，眼睛就湿润了，但我拼命地克制仍无济于事，只好走出包厢门去偷偷地用餐巾纸把泪水擦掉。这个细节，我不知道是否瞒过了孩子们?

　　两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2号吃过中饭，孩子们又要重返桐乡了。以往，每次孩子们来，临走时妻子都是泪眼婆娑的。我常常责怪她，他们好好的，你哭什么呀?!可这一回轮到我了。待他们穿好鞋拿起包还有我给他们的水果、绣花锦以及捷捷上七都买的大闸蟹，和我说再见时，我的泪水已经突眶而出了。我哽咽着和孩子们说声再见，转身就关上了门。然后飞也似地奔到后卧，拉开窗子往下面看。我叫一声阳阳，眼泪“啪塔啪塔”地往下掉，连阳阳都看见了。不久，捷捷发来短信：“回来的路上阳阳哭了，他说想阿娘了，也想阿爹。”“刚才你在窗台挥手，哭了，阳阳说阿爹好可怜!”傍晚，阳阳从桐乡打来电话，说今天美术兴趣班的老师发给他20元奖学金，说就他一个人;还说他好想阿娘阿爹。听到这话，我立马在电话里哭了起来，一会儿，阳阳在电话那头也哭了起来。

　　孩子们，妈妈刚走，阿娘刚走，我这个做爸爸做阿爹的哀痛，眼泪是多了，但这不是我的本性，我本来是最不爱哭的。别怪我泪水太多，我会慢慢摆脱悲痛走出孤独的，你们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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